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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 don’t know whether you are there, but I am walking on.
他送走他的王的第一夜他沒有睡。
他望著那端的紅色螢火整夜,漫天風雪從他的身旁飄落,從他的臉頰滑過,再凜冽的寒漠,都沒有心底的別離更讓人感到脆弱。
世界剩下紅與白與黑,恰似他的王:僅僅三種顏色,卻始終是那麼明亮、那麼耀眼。
他一度以為他會從天空中的赤紅裡再回到他身邊,他以為那把劍像十字架,如果它可以帶回神之子,那麼也能帶回他的平民王者。
他一度以為他小小的願望可以實現,畢竟他並不常有什麼願望,他只求這一次就足夠。
但最終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神來將它實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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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尊哥……我們該去接尊哥回來嗎?」
八田帶著哭腔對身旁的鐮本說道,雖是已比平常放低許多的嗓門,不大不小的聲音卻恰好也足夠草薙聽進耳裡。
「八田哥……」
「但十束哥那時也……」
「夠了啦八田哥……」
鐮本用手肘推了下八田並搖了搖頭,八田皺起眉頭低下了臉的那時,背對著眾人的草薙開了口。
「鐮本、八田,你們帶安娜和其他人回去。」
「我一起去!」
八田喊著,同時握起拳頭往前踏了一步,但草薙沒有移動,只是繼續背對著他說話。
「八田。」
「是。」
「我不說第二次了。」
「是……」
草薙從上衣裡側掏起菸盒,取了一支菸叼在嘴邊,接著從長褲的口袋中拿出打火機,啪嚓一聲點起火。
「說不定,尊根本不在那裡呢。」
他望著紅色的螢火輕聲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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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薙沿著宗像回來的路反方向走了回去。
那條路並不十分遠,只花了約莫三根菸的時間。雪地上已沒了腳印,從天空中重新下起的雪覆蓋了所有青赤雙王在地面上留下的足跡。
但打鬥過後的破敗仍在--斷裂的枝幹、崩壞的磚牆、四處逃竄的動物,還有,在最後凹下的那個坑洞。
「周防之坑?這就是你最後送我的?」
草薙將手中燃盡的菸頭順手扔在附近,朝開始積雪的坑洞中心走去,散落的石塊本該窒礙難行但他毫無困難跨越它們抵達了終點。
「尊……」
他蹲下身體,伸出雙手,迎接他的王。像平常一樣讓他枕在他的膝上,像平常一樣撫摸著他的一頭亂髮。
他的一切、他的所有,隨著他靜止。
天空還飄著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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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空再度亮起的那時他才終於死心。
當天空變成青藍的那時他才終於心死。
那時他抬頭看見Scepter4的藍色長衣男子站在坑外的不遠處凝視著他,嘴唇好似微微動了幾下。
「 」
他朝他搖了搖頭,他聽不見。
藍色長衣朝前走了一段,來到他的面前,單膝跪下在他的身邊,抬手撥去結在他栗髮上的冰晶。
「 」
男子張口欲言又止,像是重複輸入又再度刪去的幾個字。
他又搖了搖頭。
「什麼都別說了。」
對方沒有再出過聲。而他們在回程的路上靜默無語,直至接近現實世界。
「要到哪裡?酒吧?或是你的住處?」
宗像握著方向盤,在分歧點前兩個路口的不遠處開口詢問,在等交通號誌變換顏色的時候他藉著前髮的掩護,悄悄看著後照鏡裡的草薙。
「嗯……」
草薙低頭看著枕在膝上的周防的臉,面無表情應了一聲,卻沒有立刻給出答案。宗像忖度著若是草薙仍在猶豫,他還能在附近的幾條路上繞個幾圈。
「不知道……讓我想想……」
「嗯……」
「不要緊,你慢慢想。」
宗像轉動方向盤,朝著酒吧的反方向轉了去,鐮本酒屋的小貨車,就停在斜對面的角落。
『如果就這麼停在HOMRA門前必定會當場引起大騷動吧……』
雖是這麼想,但宗像並不害怕,也不會嘗試逃避去面對那樣的場面。他不需要害怕,他也不需要擁有人們稱為『恐懼』的心情。
宗像禮司是第四王權者,也是所謂的青之王。
他所懼怕的只會有一件事情。
而那件事情甚至已經結束。
「我想回家。」
柔軟的京都腔令這句話聽起來更添了幾分戲劇效果,雖然本人沒有多餘的意思,但聽在旁人的耳裡卻是多加了些什麼。
「知道了。」
越接近草薙所住的公寓,連宗像都不禁浮躁起來,踩放油門的頻率亂了節奏,車尾最後一把甩進了臨時訪客停車位。
草薙將周防的身體打橫抱起,回頭望著站在駕駛座門外的宗像,朝他微微點頭,而後宗像跟著草薙的腳步,一同走過無人的停車場。
宗像沒跟一時間空不出雙手的草薙討來鑰匙和門禁感應卡,逕自沿著路將從地下室到草薙房門前的一扇扇門打開,再一一的拼了回去。
比他的記憶中多了兩道鎖,但不意外。距離他上一次來到這裡,已經是將近五年前的事情了,有任何的改變都不值得驚訝。
那是在他成為青之王之前。
周防不願宗像被捲入額外的紛亂中於是與他攤了牌,約略等於宣告了兩人從此絕交的事實。
誰也沒料到就在吠舞羅加進了第一個,也是唯一一個女孩子的沒多久之後宗像禮司即位成了青之王。
宗像原本死去的心又活了回來,接著又死了。
身為青之王總有那麼一半的機率,必須在某個時刻送赤之王上路。以他對草薙的了解,所謂一半的機率便提高到一個他無法逃避的數字。
草薙總是看起來堅強,看起來能幹,看起來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他。但他和他--即是指周防和宗像--,在這件事情上有著該死的默契。
他們並不是刻意隱瞞著這件事情,或者相反來說,即使草薙有任何一絲的反對,他也只能默默全盤接受最後的結局。
「我想要多看一下他的模樣。」
草薙幾乎只用氣音說著,並把周防的身體放在自己的睡床上,單腳跪在床邊看著緊閉著雙眼的他的王。
「你早就看膩了吧,禮司。」
被喊了名字的宗像沒有答話,只是站在草薙的身後,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一個人身上。
「十束死的時候,我們帶他到看得到海的地方,由尊點上了火,燒得乾乾淨淨連灰都不剩……可是我……我啊……」
「就做你想做的吧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
「或許有人會責怪你的決定,但他們不能因此而阻止你的步伐。」
宗像的一隻手悄悄搭上草薙的肩膀,卻彷彿有甚麼無形的物體從他的指縫間散去。
草薙看著周防的臉,感到異常的安詳,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當周防還不是王權者,吠舞羅也不存在的時候,那張睡在校園草地上無憂無慮的臉。
『一定是從那時起,就無法再放下尊了吧。』
天色漸漸亮起,他走到落地窗前,拉上一層半透明紗質的窗簾,為自己點上一根菸又走回床邊。
他試圖放空什麼都不去想,但回憶卻如洪水猛獸般淹沒了他,佔滿他的一切,佔滿他的所有。
--他的所有,就是周防尊。
他不會否認這個事實。
他不會否認那時他接到十束的通話他就知道將要失去什麼。
他也不會否認Scepter4剛帶走周防的十分鐘內他就開始想念他。
他甚至不會否認造成今天這種雙輸局面的原因也得算上他自己一份。
他早就沒有後悔的資格。
他只能選擇讓往後的自己過得更好。
或是更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