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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像接到來自Scepter4的呼喚而離去後,草薙將終端關了機,房間裡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和牆上時鐘的滴答聲。
時鐘有些年代,舊型的指針隨著齒輪的轉動,在經過每一秒的間隔時發出微小的跳躍聲。
九時十三分,他從淋浴間出來,背對著洗手臺從鏡子裡看見肩胛骨上的紅色印記,它仍在那裡,卻沒人知道它會不會一直在那裡。
十一時五十分,太陽已接近頭頂,而飢餓感悄悄地襲來。他趴在床邊,任隨空蕩蕩的胃發出氣體攪動的聲音。
十四時二十九分,腳邊的空菸盒增加到第三個,他從客廳架上拿了一個新的,沒過兩秒他抓起一整條未開封的進口菸回了房間。
十六時七分,菸灰缸裡的菸頭快滿了出來。他端著菸灰缸從可燃物垃圾桶的上方往下倒,在途中點上火燒得只剩下一撮灰。
十六時十二分,預期以外的不速之客如入無人之境,不聲不響站在他的房門前,夕陽斜斜照著來人,餘下深黑色的輪廓。
「果然是你,伏見……宗像叫你來的?」
「不是,是我自己的意思,希望草薙哥你不介意。」
伏見朝草薙的方向走近了幾步,彼此眼裡反射出的臉孔和身影漸漸變得清楚。
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,伏見身上穿的是一般的便服,特意不去吹整的前髮和周防現在一樣,零零亂亂散在額前。
「我是不介意……但包括120條款的附則在內,你已經犯下不少條違例了吧,加加總總也夠關你個幾十天。」
「呃、謝謝你的提醒,我有辦法處理掉這問題。」
沒想到草薙還有餘裕去計算這些其實無關緊要的事情,伏見把準備好的場面話暗自收回肚裡,而後才想起他們之間本來就不需要那些浮誇的裝飾語句。
「開玩笑的……我代替尊向你道謝。謝謝你還肯來看他。」
「別說什麼道謝的話……我只是欠他一個……」
伏見回憶起他最後第二次見到周防的時候,是在Scepter4的牢房裡,雖然周防始終背對著他,但他終於知道周防怎麼看待他。
他想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甘心的,但他也明白若自己認輸了心裡會好過點……沒有人贏得過一個已逝之人。
『永遠不能見』和『永遠不見』的差距始終難以拉近,於是他才來到這裡,並還給周防一個道謝,即便那看起來像是背叛者的矯情。
「事到如今什麼過節、什麼仇恨都讓它隨風去吧,那對你來說不必要。」
「……那麼,請你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。」
草薙輕輕點了點頭,用下頷示意伏見可以在他的身邊坐下,但伏見躊躇了幾秒鐘,最後選擇了隔著一小段距離的木質椅子。
他把空間留給周防和草薙,卻又沒有完全離開草薙觸手可及的範圍,如同他當年坐在吧台邊的那個距離。
他坐在那裡看著吠舞羅的興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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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坐在這裡看著吠舞羅的蕭瑟。
時至午夜,伏見坐在海灘上的巨石旁,看著草薙低頭點上了菸。風停了一陣,紫煙直直地往上竄。
「抱歉拖著你來。」
「別在意。」
伏見原本以為草薙會更希望一個人來做這件事情,但就在不久前,當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頭發著呆,差一點就要開始打瞌睡的時候,草薙輕輕地喊醒了他。
「猿、能再陪我一下嗎?」
「好的。」
草薙瞇著眼睛,虹膜周圍的白色部分透出不少血絲。看著這樣的草薙,伏見生不出也不想花精力生出任何拒絕他的理由。
原本沒想過會待到這時的伏見穿得有點少,所幸草薙衣櫃裡的家當比周防硬是多上好幾倍,順手一撈扔了件風衣給伏見套上倒也沒有什麼違和感。
「剛好呢。」
「嗯……」
看著草薙前前後後忙了一陣,直到出門前伏見才想透草薙打算要做什麼。
「這樣好嗎?」
「不行嗎?」
「據我所知,十束哥那時,是召集了很多人去的……」
「那是……『吠舞羅』的作法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想你會懂的。」
伏見沒再追問,靜靜陪在草薙的身邊,最後來到了這裡。
他也原本以為這個位置該是安娜的,但草薙卻選擇了他來陪伴在自己的身邊。他想到好多個草薙選擇他的理由,而每一個聽起來都像真的。
也像假的。
若去深究反倒是難為了自己。他閉口不言,答案卻突如其來擺在他眼前。
「我想解散吠舞羅。」
草薙面對著伏見站在沖天的熊熊火光前,燃燒和風起的聲音掩蓋不了他的決心和他的震驚。
伏見又確認了一次,答案並沒有改變。
他想那個身影是過分漆黑了。
太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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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薙和伏見在海灘上待了一晚,十二月的風有些冷,不時飄著雪花,但他們有一叢火焰陪著。
再冷、也冷不過心死。
約莫天全亮時,兩人回到草薙的公寓。電梯的門才一打開,草薙就看見宗像站在自家門前。草薙看著他,而後又看向伏見,眼裡的狐疑很明顯。
「我沒有……」
伏見咂了咂嘴並搖頭否認與他有關,他想他家室長真的是添亂的首席高手。
「嘛……算了,不怪你,王都是一個樣。所以你這會兒是來……」
「送早餐。」
宗像將手裡的保鮮盒推給草薙,裡頭大約是裝著幾個用海苔包著的三角飯糰。若沒意外那該是宗像親自捏的,作法簡單而形狀稀鬆平常毫無特色。
「做什麼?」
「想你大概沒吃也沒睡。」
「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搞這個。」
「就是這個時候了才能搞這個。」
「傻瓜。」
草薙苦笑了下,擺著手示意宗像和伏見快些離開。這兩個人的存在太過突兀,連空氣的味道都變得有些微妙了。
關上電梯門之前,伏見又望著草薙說道。
「有事就叫我,什麼事都可以。」
「謝謝,猿。」
草薙開了自家門,開了中央空調,開了所有的燈,像平常一樣將外套披在沙發椅背上,像平常一樣還沒脫掉襪子就在家裡給地板四處擦臉。
海苔飯糰在他忙著打轉時被隨手扔在餐桌上,空出手之後他用三隻指頭掐了其中一個幾下,周圍開始有點變形,邊緣凹了進去,像個扭曲歪斜的心型。
他突然覺得有點鼻酸,眼睛卻乾澀得什麼都擠不出來,不用細想都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有著某種程度的慘烈。
或許是時候睡個好覺了。
雖然他並不期待會有個好夢。
那太奢侈,而他擔不起。